阻碍中国科幻电影崛起的究竟是谁?|科幻电影史话③
2007年,资深科幻爱好者张小北和制片人关雅荻就凭着灵敏的嗅觉,拿下了《球状闪电》的改编版权,当时刘慈欣大多数作品还无人问津。相比起宏大的《三体》,《球状闪电》的体量可能是最适合改编的国产科幻作品,其中具备动作、战争、爱情等多个元素。
张小北把小说改编成两万字的故事大纲后,关雅荻则开始在海外市场寻找合适的投资人,把中国科幻推向世界。他当时把《球状闪电》定位为好莱坞制作的英语项目,一家新加坡公司承诺投资500万,导演选定了一位好莱坞年轻华裔导演,于是关雅荻拿着项目找到美国福斯国际,希望能融到后续的1000万美金。
“当时在我和小北看来,《球状闪电》电影版就是一个类似哈利波特式的英雄成长故事,主人公很小时候亲眼目睹父母被一个‘大反派’杀死(大反派就是球状闪电),主人公用一生追寻真相,研究杀死父母的凶手,最后终于用科学的角度全新认知了球状闪电,并且终于有机会跟父母再次说再见的故事。”关雅荻对壹娱观察(ID:yiyuguancha)表示。
在洛杉矶福斯国际办公室里,关雅荻带着导演用英文把《球状闪电》展示了一遍,但这场试图把中国科幻推向好莱坞的努力最终没有成功。而当时在国内,张小北曾和制片方列了国内导演备选名单,一项项筛选排除之后就没有合适的人选了。“当时走得太快了”。
如果说十年前制作《球状闪电》远远超出了国内电影行业的实际能力,那么推向国际化的失败则是因为中国科幻在美国市场的影响力有限。
转机要等到2015年,中国电影战绩辉煌,突破了400亿票房。经过张小北推荐之后,当时北京文化旗下的摩天轮文化顺势拿下了《球状闪电》版权,依旧是张小北开发的剧本在电影局立项,当时预计2017年开机2018年上映,但导演人选并未公布。
“当时压力很大,不同的导演对科幻美学的理解是截然不同的,中国的科幻场景里面有核试验的基地,该是什么样子?做成美国式还是苏联式的,找不到美学的参照体系。”知情人士透露,将概念具象化的时候缺乏标准,这是中国硬科幻电影在起步阶段的最大阻碍。
于是有了完整剧本的《球状闪电》影视化再一次受阻。它折射的是当时中国电影界普遍的困境,”没有专业科幻电影从业人、无法预估的视效效果以及为此所付出的成本。”
如今,预计2019年大年初一上映的《流浪地球》的初见成效已经让影视行业提振了信心。据业内人士透露,刘慈欣的作品《球状闪电》和《全频带阻塞干扰》影视化改编都已经启动,第三次出发的《球状闪电》会顺利吗?
答案是未知的,反正业内已知的共识判断是这句话:“《三体》不能碰。”
退出《流浪地球》的万达与歌亮
伴随着2015年《球状闪电》重启的同时,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一部儿童科幻片也跃跃欲试重新回归,这就是1988年的电影《霹雳贝贝》,北京歌亮传媒请来了原著编剧张之路,其开发的续作《霹雳贝贝归来》成功在电影局立项。
《霹雳贝贝》对1980年一代人的记忆影响深远,歌亮传媒董事长赵顺亮当时也信心满满,他希望旗下的特效公司聚光绘影能用技术来定义国产科幻电影的新高度,“相信新的版本出炉后将会掀起观影热潮”。
观众们没能等来经典IP的电影翻拍,等来的只有编剧张之路2017年出版的新书《霹雳贝贝之乖马时间》,其中将“量子纠缠”设置为作品冲突的焦点,但距离1988年的《霹雳贝贝》已经过了三十年,续作新书也没能在市场上引起广泛的反响。
而对于歌亮传媒来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科幻类型中的失利了。
2014年中影公布开发科幻电影《流浪地球》时,这部作品本由中影和北京歌亮文化传媒共同开发。跟拍《霹雳贝贝归来》一样,赵顺亮意识到必须用特效对于科幻电影的重要性,他公开表示,其旗下的聚光绘影以投资的方式参与科幻电影制作,“将影片前期特效制作资金0成本化”。
而众所周知的是,聚光绘影是一家国内知名特效公司,其曾参与过吴京的前两部《战狼1》和《战狼2》的特效制作,公开资料显示,吴京对聚光绘影持股2.66%,上市公司围海股份占比41.11%。2016年,围海股份与对聚光绘影的股权交易中,聚光绘影法人代表赵顺亮等10多位股东进行了套现,但吴京并未出现在套现名单中。
壹娱观察多次试图联系歌亮传媒董事长赵顺亮,但都未果。歌亮文化传媒这家曾出品过《温州一家人》等知名电视剧的影视公司,近年来并没有知名作品问世,而对于退出《流浪地球》这一科幻里程碑式作品,也似乎成了“应有之义”。
2017年,《流浪地球》开机时,万达影视和中国电影股份有限公司、北京文化三家巨头都是出品方之一,但现在《流浪地球》公布的海报上,没有了万达影视的名字,新增的名字则是吴京实际控股的登峰国际和郭帆文化传媒。
为什么万达影视退出了《流浪地球》的投资出品?毕竟在2017年万达公布的片单中,也包括科幻动作片《钢铁镇:龙族之战》等科幻电影,对此万达电影总裁曾茂军对壹娱观察表示,万达没有继续参与科幻大片《流浪地球》是因为春节档档期问题。
《流浪地球》原本预计是2018年暑期上映,但因为特效制作延期改为2019年春节档,但春节档里万达参与的电影已经超过三部,其中包括喜剧动画《熊出没:原始时代》、韩寒导演的《飞驰人生》、爱情喜剧《情圣2》等。
“同一个档期,我们很难去投资同一档期那么多电影,有些影片我们之前签的时候,就有投资竞业禁止,大家是有商务条件的。”曾茂军表示。
小成本的迭代机会在哪里?
夏笳是微像文化签约的中国科幻女作家代表之一,这位毕业于北大物理系的科幻“美少女”如今任教于西安交通大学人文艺术科学院中文系,她早在2004年就获得过中国科幻银河奖最佳新人奖,而她的博士论文课题研究的也是1990年代以来的当代中国科幻文学。
她在论文中曾描述当代中国科幻的民族寓言特征 :在当代中国的科幻文本中,甚至那些看起来超越了政治目的和功利主义的要求,超越国家与民族“小我”、以“全世界人类共同命运”为书写对象的文本 ,依然或隐或显地以民族寓言的方式表露出文化政治的诉求——在这里 ,个人遭遇、种族存亡与人类集体命运,与全球化时代的资本主义文明总危机与民族国家立场之间,通过一系列转喻和隐喻 ,呈现出复杂纠缠的多重耦合关系。
正是完成求学和论文的过程中,夏笳积累了许多科幻小说的灵感,之后开启了系列作品《中国百科全书》的写作,她希望展现技术的变化将如何影响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也尝试探讨在这样的变化过程中,种种更加微妙且丰富的情感和体验。
“人文色彩会比较重一点,我也不遗余力在催稿,我相信这个系列会成为夏笳的代表作。”张译文说。但不论是男性科幻作家的作品里更关注硬核技术,还是女性科幻作家在作品里融合进去了对情感和社会的思考,国产科幻作品改编成科幻电影的难度是共同的。
张译文曾跟郝景芳和夏笳都聊过这个问题,“她们有一个共同的观点,就是相对于其他作品里写故事和戏剧性,在科幻题材里她们更想表达的是一种极致的哲学思考。她们会放大这部分,这对故事的影视改编来说,难度就大了,要按照设定的核心观念重新组合一遍,补充完整的戏剧性”。
微像文化已经在科幻圈内制造了惊喜。2017年,导演王人超用卖掉自己莱卡相机的8万块,拍完了自己的科幻处女作《孤岛终结》,张译文看到这部作品后通过豆瓣找到了王人超,通过微像文化的推广,《孤岛终结》这部得了菲利普·K·迪克奖的科幻文艺片位列2017年爱奇艺网大投资回报率第二名,投资回报比超过300%。
而更重要的是,王人超与微像文化以及唐德影视开启了新作《深空》。这部同样是中小成本的科幻片现在已经在后期制作,其也遇到科幻片普遍的难题,比如当处于宇宙中时,星舰内的灯光怎么打?于是每次拍摄都要灯光师和导演现场测算,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
《深空》里面埋下了王人超第三部科幻电影的彩蛋,第三部瞄准了院线片的制作,注定会从前两部作品吸取经验后完成转型。而通过现阶段中小成本科幻片的积累,微像文化瞄准的是科幻+爱情、喜剧、动作或悬疑的类型电影,未来的目标同样是制作一部投资上亿级别的科幻电影。
“中国科幻类型片想成功,必须得靠大成本的影片来带动市场。”这是业内人士普遍的看法,《这个男人来自地球》等巧思类的小众科幻片更讨科幻迷喜欢,很难适合更大多数中国观众,就像上世纪美苏争霸期间,才出现了《星球大战》打开了科幻电影这个类型。
未来,中低成本的科幻文艺片和大体量的硬科幻电影能够相辅相成互相促进吗?
从目前的市场情况看,一面是郭帆导演的《流浪地球》这样投资巨大的硬科幻作品,另外一面是类似张小北导演的《拓星者》、王人超导演的《深空》等投资体量极小的低成本科幻片。加在这两面之间的是,”中等体量的项目比较难评估,在有限的投资预算里,卖点是明星还是视效中间平衡?这样的选择余地会比较窄。“业内人士表示。
张小北拍《拓星者》时最大的痛点就是穷,作为新导演,他拿不到更多的预算,于是选择把片酬也投入到制作。在张小北看来,鉴于投资风险,未来中国科幻电影主要的挑战在于,如何在本土市场用2-3亿人民币的成本做出一部视效电影,这个电影能跟好莱坞1亿左右美金成本的科幻电影等量齐观,“这种电影才是未来的主流”。
虽然投资两三亿的类的电影在国内市场并不鲜见,但对中国科幻电影来说依然困难。“奇幻古装电影已经非常成熟了,我们面临的问题是,通过不断积累进入科幻类型,如何把道具制作工业设计等环节打通,用相应的工业级别成本来解决工业级别的质量问题。”
相比于盛行多年的古装电影电视剧所带动的传统电影美术行业,如今中国科幻电影的工业制作薄弱是痛点所在。
在《流浪地球》制片人龚格尔看来,国产科幻电影在制作环节的难点,并不在于视觉特效,“真正难的是现场拍摄水准必须跟视效匹配”。
影视行业中兴盛的古装剧完全跟科幻电影在美术设计上是背道而驰的,科幻电影中的未来感必然不能有手工的痕迹,因为只要打上灯光,在摄像机近距离拍摄的情况下,一切非金属质感的材料都显得突兀。《流浪地球》里的道具都要求三维建模,而后用金属机床加工或是3D打印而成,这都意味着远高于其他类型片的研发成本。
如今中国科幻电影的从业者依然在摸索,国产科幻电影缺陷在于经验的匮乏,好在现在已经积累起来了。在张小北的判断里,科幻电影要经历几个阶段:从产生需求、技术应用、产品体验、要求过渡到经验和规则的形成,然后进入正常的循环之中,现在中国科幻电影只处于技术应用阶段。
文/赵卫卫 刘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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